兮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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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发塞老师的疯,我就是霍格沃茨最强黑巫师!

 

人间八苦之死篇(曹丕&郭奕)

之前许了个愿说是实现了就把这篇写完,不过最后这件事的结果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把这篇文赶完了。上篇是一年前写的,下篇是最近写的,风格有点迥异,不变的是小学僧的文笔,关于生死的讨论想法有点乱,感觉自己阅历还不够,当然我并不想有更多关于这种问题的阅历。人间八苦这个系列构思了几篇,然而我并不打算写,你咬我呀( ̄ε(# ̄)☆╰╮( ̄▽ ̄///)考据什么的做的比较马虎,如果有明显违背史实的请告诉我。文笔情节什么的希望能轻喷……

因为注释写在后面似乎没人看所以打算写在前面╮(╯▽╰)╭

 【1】魏略曰:太祖始有丁夫人,又刘夫人生子脩及清河长公主。刘早终,丁养子脩。子脩亡於穰,丁常言:“将我兒杀之,都不复念!”遂哭泣无节。太祖忿之,遣归家,欲其意折。后太祖就见之,夫人方织,外人传云“公至”,夫人踞机如故。太祖到,抚其背曰:“顾我共载归乎!”夫人不顾,又不应。太祖卻行,立于户外,复云:“得无尚可邪!”遂不应,太祖曰:“真诀矣。”遂与绝,欲其家嫁之,其家不敢。

【2】呃……郭呱不是为了搞笑_(:з」∠)_根据老学究们对于音韵学的研究,嘉这个字的发音在三国那个时候(大概是上古音和中古音交界的时候)发音跟呱差不多,所以这里是曹丕没注意听所以不记得郭嘉的名字了。不要问我为毛对音韵学也有了解,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个视频诗经「隰有萇楚」上古汉语、中古汉语、近古汉语、現代汉语朗读,我就是看了这个视频(强烈推荐),从此再也没动过穿越的念头,不用谢我→_→ 

【3】郭嘉加入曹营的时间轴参见伪考据,真吐槽,说嘉嘉 - 兮嘉の三国八卦志 - 知乎专栏,第四节,个人推测在宛城之战后不久。

【4】郭奕生卒年份不详,考据参见关于郭奕的一些考据 - 兮嘉の三国八卦志 - 知乎专栏,本文取中间值按公元192年算,顺带一提曹丕出生于公元187年。

【5】事实上,历史上的郭奕担任的是太子文学一职,是曹丕属官。值得一提的是司马懿担任的也是文学掾,也是曹丕属官,很可能和郭奕算同僚,当然司马懿比曹丕和郭奕都大不少。

【6】魏曹丕《典论剑铭》:'余好击剑……以为宝器九。剑三:一曰飞景,二曰流采,三曰华锋。刀三:一曰灵宝,二曰含章,三曰素质。匕首二:一曰清刚,二曰扬文。灵陌刀一:曰龙鳞。因姿定名﹐以铭其柎。

【7】特地去研究了一下汉朝丧制,郭奕应着斩衰,不过曹操曾下令乱世丧葬从简,不知道东汉末年的时候丧制是否还遵从旧制。

【8】出处算是《三国志·魏传·后妃传》里有一句:太后左右,菜食粟饭,无鱼肉。其俭如此。阿丕好惨,平时只能吃吃这些粗茶淡饭。不过因为郭奕在服丧,按照丧制,斩衰三日不食,既殡,可以食粥,朝暮各一溢米。百日卒哭后,可以“疏食水饮”。一年小祥以后,可以“食菜果”,反正目前的状况郭奕连也才也不能吃_(:з」∠)_顺便这一段虽然只写了很短的吃饭的场景,但是我是很认真的考据过,写了很长时间……

【9】出自曹丕《典论·自叙》:上以四方扰乱,教余学射,六岁而知射。又教余骑马,八岁而知骑射矣。

【10】事实是我只查到王公贵族怎么祭祀,就是那种很大型的,我不知道平民百姓家怎么搞,有知道的亲可以告诉我(⊙_⊙) 

【11】《魏略》:五官将数因请会,发怒曰:“君杀吾兄,何忍持面视人邪!”绣心不自安,乃自杀。

【12】关于曹丕的生死观可以参见《典论·终制》、《与吴质书》、《与王朗书》,懒得贴了。不过我这边写这句话主要是为了讽刺某坑爹作家的一句 ——

我没有说话,早十年,我也许会因此崩溃,但现在不会了,因为我已经认可了人生的无常。

 我只想代表我们家花儿给吴老板点一首陈奕迅的《最佳损友》。

好了,请不要在意以上这段和三国无关的吐槽。

【13】曹丕称帝后,有一批加官进爵的记录,其中没有郭奕的记录,他应当是死于曹丕践祚之前。

【14】唯一用了《三国演义》里的梗,郭嘉死后郭奕是收养在曹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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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宛城

 “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正是初春乍暖还寒时候,十岁的曹丕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坐在父亲书房门口的台阶上喃喃自语。宛城一役过去不久,曹丕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起初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真实而残忍,即便他再不情愿依然被这些好的坏的无情的有情的东西裹挟着回到宛城的那个夜晚。然而刻骨铭心的痛若是维持的时间太长,最后也会因麻木而转化成一种钝痛,不知是否是出于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那些曾经清晰的细节,末了只化为折返回来的兄长将他抱上马向他挥手的一瞬。

再后来连那个身影也变得模糊不堪,曹丕有些害怕,他通过不断询问自己相同的问题试图避免这种遗忘。如果大哥那时候不回来找他的话也许死的就是他而不是大哥了吧。

“死的为什么不是我?”曹丕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母亲卞氏因着丁夫人的出走而忙得焦头烂额【1】,而父亲曹操自从宛城一役后就或有意或无意地让自己沉浸于繁忙的公务之中,以至于曹丕根本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今天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来到父亲的书房想要问清楚心中的疑惑时,却被家仆告知,父亲正在接见一位不知道叫郭嘉还是郭呱【2】的军师【3】,抽不出时间见他。曹丕的小脸垮了下来,索性坐在书房门口等,这一等又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之中。

“死的为什么要是你?”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曹丕的沉思。这个问题和他心中所想是多么像,又多么不像,以至于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如果说人各有命,死生都非凡力所能掌控,哪里又有什么为什么。死者长已矣,若是活着的人还这样自暴自弃的话,岂不是辜负了死者最后的一番希望。当然彼时的曹丕是无法完全明白这番道理的,只是突如其来的发问倒是或多或少引起了他的一点思考。

再一回神声音的主人已然行至面前,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他。曹丕方才大概是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中了,竟没有注意说那话的竟是一个才五六岁的小童【4】,此刻看得真切便忽然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一下子就警觉地站了起来,语气有些凌厉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司空府?”

被曹丕这样不留情面地盘问,那小童一下就慌了神,有些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袖口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叫郭奕,是跟……是跟阿父来的。”

“郭奕……”曹丕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立刻想到了家仆今早和他说的事情,这小东西大概就是那个叫郭嘉还是郭呱的军师的儿子吧,这人倒真是随便,来司空府和父亲议事,竟然把自己的儿子也带来了。曹丕摇了摇头,量这小东西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就重新坐了下来,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郭奕见曹丕放松了警惕,便也很自来熟地坐到了曹丕的身边,见曹丕并没什么心情和他说话,郭奕便扯了扯他的袖子道:“阿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对于这个问题,曹丕并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话要如何去回答呢,于是索性别过头不理郭奕。人说小孩子其实是最通人性的,郭奕大概也看出曹丕对此兴趣缺缺,索性换了个问题道:“死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问题无疑戳到了曹丕的痛处。死是什么意思?死就是你再也看不到他,再也不能被他抱,犯了错也再也不会有人为你求情了。死就是他哪里都不在了,再不能和你说话,再不能陪你吃饭,他就这样永远永远彻彻底底地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了。

虽然对于这个问题,曹丕可以给出一万种答案,但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化为咬紧牙关愤愤地吐出的三个字“不知道”。郭奕却是不依不挠:“怎会不知?阿兄方才才说过的呀。”

面对眼前这个小东西无休无止的问题,曹丕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了,便铁青着脸站了起来,却发现郭奕的小手正抓着他的衣摆。曹丕用力地甩开了抓着他衣摆的那只手,扔下了一句“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便夺路而逃,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然而曹丕并没有走远,仿佛着了魔一般,脚下似乎就有了千斤重,他便再也迈不开一步。明明是自己心情不好却迁怒于别人这种事总是不对的吧。

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十岁的曹丕这样想着,并重重点了点头仿佛在为自己打气一般。大哥不在了,以后就要由自己来照顾植儿、彰儿了吧,怎么还能像小时候一般意气用事呢?这样想着,他又不知不觉走回了书房门口。

小小的郭奕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里还噙着泪,这会儿看到曹丕去而复返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下意识便后退了一步。

曹丕忽然有些不舍,记忆飘飘渺渺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彼时他因为贪玩而被父亲罚抄《诗经》,在自家书房一边哭一边抄书的时候,那个人悄悄溜进了书房,半蹲着用拇指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笑眯眯地说道:“丕儿不要哭,男孩子是不能哭的哦!”

似乎是一把刀刺进来,血尚要一会儿才会流出来,疼痛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迫上人的知觉。也就是在这一瞬,那种汹涌的情绪仿佛一下化作了实体,扼住了他的喉,令他几乎无法呼吸。曹丕几乎是蹒跚着走到了郭奕的面前半蹲了下来,学着那人的样子拂去他眼角的泪道:“奕儿不要哭,男孩子是不能哭的哦!”

“可是……可是阿兄怎么也哭了?”郭奕有些不解,望着泪水不断决堤地曹丕怯生生地问道。

真是的,明明答应了自己不哭的呀!自从得知大哥的死讯以后他便没有哭过,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怎么到了今天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呢。大哥在的话会笑话自己的吧。可是,真的真的很难过呢。那毕竟是陪着自己走过整个童年的大哥啊,说不哭难道就可以不哭吗。

于是,十岁的曹丕抱着五岁的郭奕痛哭流涕,而郭奕大概也被曹丕的情绪所感染,在片刻后嚎啕大哭起来。

永远不要低估小孩子们哭泣释放的能量。屋外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在书房里议事的两个大人,结果一出门就看到这样一副奇怪的场景,只好一人抱走一个带到一边好生安慰……

死真是一件讨厌的事啊,五岁的郭奕环抱着阿父的脖颈,一边抽泣一边想道。

下篇:乌丸

一直背对着曹丕的郭奕忽然转过身来唤了一声“二公子”。在私下的场合里郭奕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叫他,以至于二十岁的曹丕虽然在处理各种人事的时候早已游刃有余,却在这个当口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应答。好在对方并没有等他开口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有些抱歉,但是我恐怕要收回以前的话了。”

曹丕生怕郭奕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然而郭奕只是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能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洒脱,不过嘴角最终只是勾起一个略带无奈的苦笑,他顿了顿又道:“我很害怕……我怕像父亲那样,将此生之志托付于我主,却没有机会看到他成就霸业的一天。”

仿佛应景一般,一阵寒风吹过,刚满十五岁的郭奕禁不住咳嗽连连,曹丕担心地上前抚了抚他的背唤了一声“奕儿”。郭奕却执拗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调整了一下呼吸又继续说道:“所以我做不了二公子的军师【5】……还望二公子……咳咳……见谅。”

郭奕并没有给曹丕很多时间来思考这句话背后的深意,行了个礼便竟自出去了。曹丕的思维难得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凝滞,大军今日回城,奕儿大概是来接他的父亲的吧,只是……

其实郭祭酒殁了有半个多月了,一路上他有不少机会给郭奕写信告诉他这件事或者安慰安慰他,然而每每提笔却不知写些什么。他一度纠结着该如何和郭奕说起这件事,现在才发觉这些纠结的担忧实在是可笑,他不说便没人说了么?他长高了一点,脾气似乎也倔了一点,他分明早就知道了,跑过来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是气他没有早点告诉他父亲的死讯?还是真的为他父亲的人生感到惋惜。

郭祭酒不管怎么说也是随父亲出征在半路上殁了的,曹丕觉得自己好像也连带着需承担些什么罪责似的,心里堵得慌,便随手取过书房里挂着的流景剑【6】跑到花园里舞剑去了。

稍稍平静了数日,曹丕再去祭酒府找郭奕却每每吃上闭门羹,门口的小厮说郭奕病了,不方便见客。这个理由放在平时其实还是很能作为一个理由的,郭奕从小身体不好,常常也是三月一大病,十日一小病的。曹丕有些担心郭奕的病情,然而心里隐隐又觉得他像是在躲着自己。找了几个大夫塞去祭酒府,大夫把了脉回来禀报说郭小公子却是染上了风寒,不过并不怎么碍事。

又去了祭酒府几次,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见着郭奕,曹丕不知何故心中反而轻松了几分。其实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郭奕,但若是真见着了他也未必知道该说些什么。摆出一副悲悯的表情道一声“节哀顺变”他做不出,尤其是面对郭奕,他说不出这样的话。

这样想着,曹丕决定缓一缓,虽然隔三差五还是要往郭府塞几个大夫去,自己却是不再时时跑去吃闭门羹了。虽然乌丸一战险胜,不过袁绍旧部还是留下了不少麻烦,父亲忙的焦头烂额,他同样是无暇分身。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曹丕前一日为了看完父亲留给他的一沓公文,睡得便有些晚了,早上起的比平日稍稍晚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吃过了朝饭,正欲回书房的时候便撞见了府里的一个小仆急急地来报说郭小公子在厅外候了多时了。

曹丕愣了一下,并未想到郭奕会主动来寻他。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走向前厅的步子便不自觉的慢了下来,各种细细碎碎的想法浮现又消散,再一回神,他已然望见了前厅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自然还是身着素服【7】,比一个月前又清瘦了一点,脸色带着病中特有的苍白,曹丕想好的开场白是:“病了又何必乱跑,有事让家仆通传一声便好……”然而郭奕并没有给他说出这句开场白的机会,而是抢先一步向他行了个礼,嘴里唤了一声:“奕见过二公子。”曹丕愣怔在原地,望着一下子疏离了很多的郭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很想报复似的说一句:“不必多礼。”然而紧紧咬住的牙关,并没有让他吐出这句不近人情的话。两人有些尴尬地僵持着,最后还是曹丕先败下阵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奕儿找我什么事?”

行礼过后尴尬的氛围,郭奕自然是能觉察出来的,然而十五岁的他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并不能很好的压抑住自己的小性子。然而曹丕不怒不恼依然温和地唤着他“奕儿”,这反倒稍稍打乱了郭奕的节奏,略微犹疑起来。曹丕并不催促,只是定定地看着郭奕,过了半晌郭奕才道:“我想去阿父坟前祭拜……”

郭奕的话其实没有说完,然而此时此刻的他是万万不可能说出“可否与我一道走一趟”这样的话。虽然理智上明白父亲的死和曹丕没有半点关系,可情感上他总觉得曹丕该做些什么,至少该早点告诉他,而不是让他似傻瓜一般在半个月后才得知父亲的死讯。虽然他也不曾深层考虑过知道的早晚与谁告知对于父亲的死、对于他本身来说意义究竟有什么不同。此刻的郭奕有些忐忑地望着曹丕,不知道该如何把这场对话继续下去。

曹丕未置可否,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郭奕问道:“吃过朝饭了没?”郭奕愣了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曹丕皱了皱眉,唤过一个家仆去张罗朝饭,自己则拉着郭奕去偏厅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家仆把朝饭给端了上来,是郭奕不怎么喜欢的粟米粥【8】。因着郭奕还在服丧期间,其他的下粥菜自是没有的。郭奕心里揣着事更加没有胃口,手里握着匕箸愤愤地戳着早已经煮的稀烂的粟米粥。曹丕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扣了扣面前的几案,嘴里道:“好好吃饭。”郭奕撇了撇嘴,发泄似的一口喝掉了碗里的粥,顺便把桌上的食具搞得乒乒乓乓的。郭奕吃完把匕箸往案上一扣,有些挑衅地望着曹丕。曹丕并未在意,稍稍收拾了一下桌上被郭奕搞乱的食具站了起来走到了郭奕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走吧。”

郭奕微愣了一下才明白了曹丕的意思,也便站了起来随曹丕走了出去。二人并未坐车而是选择了骑马。曹丕自小热爱骑射【9】,骑个马对他来讲自是不在话下,郭奕对此则不热衷,不过再小些的时候被曹丕抓着学了三个月,虽然不喜欢,骑得倒也不差。二人一前一后,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来到了目的地。

郭奕不出曹丕所料又沉默了下来,曹丕熟练地把挂在马鞍上的一包东西取了下来,该烧烧该倒倒,完事以后按着郭奕的脑袋让他磕了个头。郭奕别开曹丕的手,自己又磕了两个头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脸上的表情阴郁地有些吓人。

这日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两人并未严格遵照祭祀之礼【10】,曹丕心想祭酒大人大概并不在乎这些,他自己私心里也不想把这一趟搞得隆重非常,结末也只会徒增郭奕的负担罢了。再说郭奕平日虽然跟着荀令君的日子最长,表面上倒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不似祭酒大人那般不羁,不过曹丕就是知道,郭奕的身体里毕竟是留着郭家的血,对这些个繁文缛节,虽然不至于公然抨击,然而他骨子里大概是有些不屑的。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曹丕就有些走神,等到他的思绪一点点飘回现实,他意识到郭奕刚才说了一句话。曹丕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也无法拼凑出郭奕方才所讲的话,便轻轻“嗯?”了一声,望着郭奕。郭奕对曹丕的反应有些疑惑,踌躇了一下又重复道:“听闻张将军也在乌丸一行中殁了?”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讲的却是肯定的意思。其实无需听闻,现在整个北方几乎无人不知,父亲北征乌丸,虽然大获全胜,然而却是损兵折将,郭嘉和张绣先后在这场军事活动中夭亡。郭奕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缓和语气——他在紧张。意识到这一点的曹丕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能够猜到郭奕将会说些什么了,他轻叹了一口气,含糊地“嗯”了一声。

郭奕犹豫了一下,脑中不知怎么地就闪过二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彼时那个小小的,比现在的自己还小的曹丕坐在台阶上轻轻低喃:“死的为什么不是我?”郭奕的思绪就有些飘忽,忽然就有些心疼那时的曹丕,或者说是现在的自己。想起这两日或多或少听到的关于曹丕和张绣之间并不怎么见得了光的传闻【11】,郭奕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张将军现下也殁了,你还怪他么?”

曹丕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认真思考起郭奕的问题。先是大哥曹昂,后是二哥曹铄,小时候抱过他给他摘果子吃的叔父,还有后来的许多人,曹丕并不敢说自己已经看穿了生命的无常【12】,然而经过这些年他渐渐明白,乱世并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去缅怀故人,比起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才更重要。

曹丕这样想着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不会喜欢张将军,然而我也并不怪他。当时两军交战,刀刃无眼,只怪生逢乱世,不过各为其主。若真要怪,我是否也该连带着怪当时为他出谋划策的贾先生,甚至怪我阿父……”曹丕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

“所以说你还是怪过司空大人?”郭奕和曹丕毕竟认识十年有余,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停顿背后的意味。

和张将军不同,阿父毕竟是自家人,宛城一战他和大哥一同上阵对敌,最后却只他一人回来,虽然明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然而心里总是别扭得想要找个人为这件事承担责任,其实早先他是怪过的,怪自己,怪父亲,怪张绣,怪贾诩。然而这些责怪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转化为一种释然,或者说一份决心。毕竟不论是保有什么样的情绪,那个人毕竟是不会活过来了呀。

然而曹丕并不打算回答郭奕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祭酒大人之事你怪我阿父么?”

父亲常年随军,郭奕连父亲的面一年都未能见到几次,更别说享受承欢之乐,现下自己稍稍长大觉得能为父亲分忧之时,他却如此决绝地离开,而他连能追赶的背影都无法触及。

迎面吹来的北风把边上的矮树吹得东倒西歪。郭奕皱了皱眉,怪自然是怪的。然而他也忘不了父亲和曹司空第一次见面后回到府里那神采飞扬的脸,以及抱着他絮絮叨叨说着的彼时他并不太能理解的那句“真吾主也”。每一次的出谋划策,战场上的博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快意,有那么一瞬间郭奕忽然生出一种念想,好想走一走父亲所走的道路,体会一下父亲经历过的那种心情。他想了想,最后还是郑重地摇了摇头道:“能在乱世中燃尽自己,是阿父那样的人的理想吧。”就算不能亲眼看到他的明公成就霸业,在这样的乱世中能活在当下,品尝片刻的荣光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吧。

曹丕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转而道:“既然你不怪我阿父,那现在可以收回先前的话了吧?”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可愿意做我的军师了?”

郭奕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他父亲的墓碑微微出神,眼中闪出微微的神采又渐渐黯淡下去,曹丕并不催促也转过头盯着郭嘉的墓碑若有所思。过了良久郭奕才幽幽地说道:“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13】”

曹丕难得的有些生气,嘴里忍不住道:“你说什么呢?”然而转过头正对上郭奕的双眸,那是让曹丕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坚毅又带着某种洞察力的眼神——郭奕并没有在开玩笑。

曹丕叹了一口气,很少见地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轻轻说了一句:“回去吧。”郭奕乖巧地点了点头。曹丕如兄长一般牵着郭奕的手离开了郭嘉的墓地,走了几步曹丕忽然道:“奕儿,来司空府住吧。”【14】郭奕的脚步一滞,却没做更多的犹豫,轻声道:“好。” 



【曹二童养媳成就达成\(^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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